拉飛兒

  一陣響徹雲霄的嗩吶旋律突然響起，樂曲混雜著一些中國傳統樂器，襯托出吵鬧的氣氛。我立刻從床鋪上蹬起，天才剛亮，寧靜就被剝奪。我立刻收起滿身的睡意，趕緊下了床。梳洗一番後，急忙走向四合院中央的大廳。我撞見了正在準備雞鴨魚肉的阿嬤，還有執香點燃的阿公。今天是大年初一，早些年有阿母在旁協助燒著金紙。如今，有多少年不見此景？我深深懷念起阿母那張每當忙碌時嚴肅的模樣，那側臉是如此的鬱鬱寡歡。

  手執金紙的我看著鐵桶裡的火，一邊拈著金紙，一邊默默數著她不在的日子，一張、兩張、三張……；一年、兩年、三年……。

  開始想起當年阿母離開這個家之後，一度無法諒解她，對這個家也懷著恨意，認為是周圍的一切趕走了阿母。她離開的那天，阿爸坐在房內背對著門口，腳旁滿是煙蒂。當我拉開半掩的門時，他轉過頭憔悴的對我說：『是我對不起你和你弟弟。』這句話在抑鬱的青春期裡，曾被我錯誤的解讀，好像阿爸是一切的罪魁禍首。但阿爸從來沒怨嘆過阿母任何一句，他是典型默默工作和為家庭付出的鄉下人，只要一家人能溫飽飯足，閒暇時還能跟三五好友瞎混喝酒便滿足的人。但我開始叛逆，這是我認為唯一能報復的手段。我甚至試著在冬夜裡帶弟弟一起逃家去找阿母，心裡想著就算餓死街頭也不在乎,因為沒有人真的在乎過我們。

  直到阿爸在深夜無人的車站裡找到我們，抱著我們痛哭的樣子觸動了我，封閉的內心開始產生了變化。那寒風颼颼的夜裡，他的眼淚讓我終於感受到自己和弟弟仍被愛著，沒有誰拋棄了誰，一切只是我無法接受過去所形成的高聳圍牆，這瞬間，瓦解了。

　將回億收進過往的抽屜裡，我幫阿嬤擺起碗盤，晚餐的時間到了。家族的人陸陸續續圍坐在餐桌旁，今晚大伯一家人也回來團圓。廚房的紗門被推開，是阿爸，我拉開一張身旁的椅子讓他坐在我和弟弟中間，心裡縱然有遺憾，至少阿爸，從來沒有離開過我們；而媽媽也永遠是那幅若有所思的側臉，沒離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