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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麗繽紛的梳妝台上立著一面橢圓形銀色水鑽鑲框的鏡子,小白照著它,正為俏麗的妝容添上最新流行的唇色,她抿一抿嫩得像是要滴出汁液的嘴唇,認真覺得自己今天真的是個性感尤物,待回到了夜店,一定可以會是全場的焦點,最後她用一些定型髮霧噴灑在精心set完的髮型上,充滿香氣的水霧就像是花園裡的灑水器,噴灑出許多水滴,淋在一朵盛開的紅玫瑰上。

  小白起身換上一套連身蘋果綠色的短裙裝,她在落地鏡子前擺起幾個名模的pose而且得意的笑著,不是每個人都能夠駕馭這類型的服飾,這下男友罐頭跟她出去該多有面子啊。

  被亂丟在床鋪上的手機響起了夜店風的舞曲,這種曲子節拍重,旋律重複性高,讓人不禁想要隨著音樂搖頭晃腦,小白小跳躍上了床鋪,摸索著手機,找到後她一把抓起手機,躺坐在舒服柔軟的白色大枕頭上,是罐頭來電,螢幕上的照片,他抓著飛機頭,一手持高腳杯,裡面約剩三分之一加了冰塊的酒,一手摟著親吻他臉頰的小白,整張淨白的臉上透出微醺的淡紅色,每次小白看到這張相片時,都覺得自己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女人。

  『北鼻~~到樓下超商了嗎?』小白問。

  罐頭並沒有應答,小白只聽見電話傳來隆隆的聲響,應該是風灌進話筒裡,造成像是山崩落石窟窿窟窿往下滾動的聲響,她手壓住耳朵將電話放在床鋪上,然後開啟擴音功能,她對著手機大聲問:『是還在騎車嗎?』

  話筒那方似乎有個聲音,但非常不清楚,小白覺得不悅,罐頭怎麼不停下車好好跟她講呢?

  『喂!到底有沒有聽到啊?』她低吼。

  『隆隆隆……我……隆隆……晚……到。』語畢,電話就瞬間斷了線。

  小白翻了個白眼,罐頭也沒跟她說晚多久到,她是要在房間等多久呢?她不想辛苦一天下班後,只待這間無聊的套房裡浪費掉時間。她將出門的行頭塞進名牌包後,走到鞋櫃拿出那雙她最愛的紅色高跟鞋套上,她關掉房間裡所有的電燈,鎖起房門離去。

  晦暗無人的電梯間,天花板上只有一根黏滿灰塵的日光燈,花崗岩砌成的牆壁上還有幾隻在夜裡獵食蚊蟲的壁虎,她拿起手機看時間,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四十四分,這層樓的其他房客早就寢了,一種窒息的寧靜包圍著她,靜地可以聽到任何細微的聲響,像是樓下某房客的嬰兒的哭聲,甚至是一樓貓叫春的聲音。

  她正想把耳機戴上時,電梯門打開了,迎面而來的四方鏡裡有個黑影走了過去,她反射性地回頭,後面卻是空無一人,她大步跨進了電梯,反覆快速地按著關門鍵,只希望門快點關上。

  從十一樓到一樓,平常一路往下約一分鐘的搭乘時間,現在好像拉長了數倍,她把包包抱在胸口前,密閉的空間裡,自己的呼吸聲都聽得一清二楚,電梯門才剛展開,她側身鑽過門縫逃出。

  她一路小跑步到了大樓大廳,年輕的管理員跟正在管理室裡吃泡麵,他跟小白打招呼,她慌張地跟他點點頭想要快速離開,管理員連忙地放下碗筷,叫道:『十一樓的小姐等一下喔,有妳的信件。』

  小白將手伸進櫃台內,『我趕時間,謝謝。』

  管理員從桌面底下抓起一只裝滿郵件的方形木箱,他手伸進信海裡摸索,一邊虧道:『穿這麼漂亮是要去哪裡?』。

  『關你什麼事?』

  『跟男友出去玩吼?』

  小白覺得這個管理員平常藉故找她聊天的原因,應該是想把她,她故意說:『是啊,我們每天都膩在一起,甜蜜得不得了。』

  『瞎耶,還真的死會了。』管理員一臉失望,他撈起小白的信件後遞給她,說:『你男朋友是又回去上廁所喔?』

  『誰上廁所?』小白問。

  『你男朋友啊。』管理員指著牆面上的監視器說:『剛剛不是跟你一起坐電梯下來?』

  小白嚥了一口口水,她覺得管理員一定是在戲弄她,但他的表情看起來卻很認真,她用手掌摩擦不斷起雞皮疙瘩的手臂,她抽過信件,並用信封拍打他,說:『聽你在那邊胡說!』

  她大步離開大樓,出了巷子口來到大馬路上,一路上她頭也不回,鎮定告訴自己不要多想,她要趕快到7-11等罐頭來接她。一抵達超商之後,她挑了一個透明落地窗旁的休息座,室內明亮的燈光讓她心安了一些。

  小白戴上白色耳機,用手機聽流行音樂,只是整張電子迷幻曲風的專輯都聽四、五首了,罐頭竟然還沒現身,她撥了幾通電話也未接,傳訊息也未讀,她開始擔心他是否途中發生什麼意外了。

  就算如此,罐頭還是可以給她通電話告知吧?她站起身伸展痠麻的四肢,她很想大叫,心裡一股氣悶得她非常不爽。

  小白環顧四週,只有她和一名正在整理架上商品的店員,店員正用一種探測獵物的眼神盯著她,她覺得這名店員長得像一名痴漢,身材極度走樣,鬍子不知道幾天沒刮,頭髮也雜亂無章,這時她手中的手機終於響起,她趕緊裝忙接起。

  『我的天,你是跑去哪了?』小白說。

  『我在外面。』罐頭冷冷地說。

  小白看出窗外,罐頭正朝她這邊揮手,她將手機塞進包包後跑了過去。

  罐頭坐在機車上,手上拎著另外一頂安全帽,小白接過安全帽戴上後,跳上機車後座,罐頭對於遲到沒說任何一句辯解的話,他發動機車就往前行。

  小白正氣頭上,她安靜待在後座,手故意不像之前那樣環抱上去,幾分鐘過去了,罐頭還是持續緘默,只是一直保持一個平穩的速度往前騎,小白覺得一切莫名其妙,她忍不住說:『遲到、不接電話,現在又裝啞巴,乾脆不要去玩算了!』

  平常只要小白一睹氣說難聽話,罐頭就會拉下臉來跟她道歉,但今天他像是吃錯藥,繼續無語應對,她用力拍了他的安全帽一下,他像是釘住了一樣,連晃一下都沒有,倒是她的手感到刺麻起來。

  『不理我是不是,看我這招。』小白將兩隻冰冷的手掌伸進罐頭的衣服裡。

  罐頭不動如山,小白突然察覺到一絲絲的不對勁,在衣服底下,罐頭的肌膚失去了溫暖,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僵硬的感受,她測試性地慢慢將頭靠在罐頭的背上,她突然害怕呼吸起來,因為這片臂膀裡沒有跳動也沒有起伏,周遭燈光昏暗,她抬起頭,才發現自己完全不是往夜店的路上。

  他是誰?要帶我去哪裡?

  小白移動視線到了機車左翼的後照鏡上,她清楚看到罐頭鼻子以下的部位,那張美好的下巴,和原本應該配上潤紅的唇,現在卻失去了顏色,顯得格外蒼白。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小白火速將視線再度轉開。

  車速突然飆快起來,小白差點被離心力甩離後座,她現在沁出一身冷汗,眼前這個人到底是誰?她提起勇氣再次將頭緩緩移往後照鏡,她閉緊雙唇咬緊牙關,不敢出任何一點聲響,心臟卻好像要嘴裡竄出。

  這次後照鏡裡映照出來的,是一張破碎不堪的臉,他的額頭上有一個棒球大的凹洞,鼻樑斷裂,歪向右邊顴骨,嘴巴四周滿是擦傷,還有那失去眼珠的眼窩,正不斷淌著血。

  小白嚇得閉上眼睛,她開始在心中不斷唸著阿彌陀佛,她好希望這只是一場惡夢。

  『小白……小白,是我。』

  小白聽見熟悉的聲音,是罐頭在呼喚她,沒錯這一定是一場惡夢,她趕緊睜開眼,但迎接她的卻是那張恐怖的臉龐,他從後照鏡裡衝了出來,撲向小白。

  小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撞飛出去,當她飄在空中的那一兩秒間,她似乎看見罐頭在機車上轉過身向她招手,而那張被輾碎的臉,正對她微笑著。


  兩台警車停在郊區一條荒涼的路旁,車頂閃爍著紅色的光芒,警察用黃色塑膠條和幾個橘色三角錐圍起了封鎖線,他們正在善後剛剛的一起交通事故,一名女傷患被送上了救護車,緊急送往醫院。

  一名女記者下了採訪車走了過來,後面跟著一名攝影大哥,她緊跟著一名警員追問事情的始末。

  『旁邊那台撞的四分五裂的白色重型機車是該名女傷患的嗎?』她將麥克風舉向警員。

  『不是,是一名男子的。』警員面對鏡頭顯得有些緊張。

  『所以是一起雙載事故囉?』

  『也不是,怎麼說呢……』警員臉色有點難看,用手擋住鏡頭。『可以請你先不要拍嗎?』

  女記者支開攝影大哥,繼續追問,『現在可以請你說明一下嗎?』

  警員欲言又止,將女記者她到一旁,輕聲說:『當我們接獲路過民眾報案前來處理的時候,看到這名全身擦傷的女子倒在這台機車附近,我們趕緊將她送上救護車,她卻突然有了意識,嘴裡不停追問著她男朋友在哪?於是我們從她包包裡的手機裡追查到了她男朋友。』

  『她男朋友肇事逃逸嗎?』女記者義憤填膺。

  『妳確定要聽?』警員見她點點頭,才繼續說:『不查還好,一查才發現她男朋友就是那台白色機車的主人!』

  『所以是?』女記者滿臉疑惑。

  『她口中的男朋友在兩個小時前才在這裡被一名砂石車追撞,當場死亡!』

  女記者鬆開手,麥克風掉到地上,這簡直不可置信,她差點沒昏厥過去,警員攙扶著她回到採訪車上,離開前攝影大哥在案發現場補拍了幾張照片。

  回程路上她餘悸猶存地拿起相機看著那些照片,最後她停在一張支離破碎的白色機車上,她覺得納悶,幾乎全毀的機車,怎麼左邊的後照鏡毫髮無傷,她將照片放大看後,又立刻鬆拋開相機。

  『怎麼了?』開車的攝影大哥問。

  她兩眼直瞪著攝影大哥,說:『我們……不要報導這件事故,好嗎?』

  她瞄了一眼車子的後照鏡,似乎還可以想像的到剛剛看見的那張慘白變形的臉,在對她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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