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飛兒

　　太楊已經高掛在天幕的75度角，原本空蕩蕩的女校籃球場上，一下子擠滿了人潮，就像一群漫無目的遊蕩的螞蟻，同時集體發現可口的餅乾屑。

　　圍觀的群眾手中都拿著園遊會攤飯那裡買來的食物和飲料；爆米花、可樂、熱狗和所有你能想像得到的大眾垃圾點心。大部份的人站著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眼前即將進行某方非自願受脅迫性的ㄧ場鬥牛，有些不顧他人眼光的小朋友甚至席地而坐來等待這場比賽。

　　這樣等級的矚目，垣志心生一種職籃明星球員的錯覺，但手心裡的汗是冷的，他沒多餘的時間去享受這突如其來的優越感，旁人嘰嘰喳喳的聲音讓他無法集中精神，他總覺得每個人都像是來看他的笑話。

　　雙方人馬站在場中央，陳浩建議採用秀球的方式決定首球攻守，羅天成卻堅持用猜拳決勝負，眼看他們每個長得像討債公司的人，垣志也就讓步了。

　『啊哈！看來我要連拿六分了。』羅天成把陳浩手中的球搶了過去。

　陳浩湊近垣志的耳畔低語。『兄弟不要怕，我剛剛有用念力詛咒先拿到球的人會輸。』

　『什麼！要是我剛剛猜贏了怎麼辦。』

　『唉唷，你不就輸了嗎？就知道你今天帶屎，看我多貼心。』　

　『靠！』垣志狠瞪了陳浩一眼。

　　垣志懷著忐忑的心與羅天成洗球。

　　這傢伙果然沒在浪費自己的身材優勢，運球來到籃下的時候，利用厚實的臂膀將垣志撞彈開來，在籃下搶得的第一分。

　　『滾一邊躺吧你！』羅天成搥胸對垣志咆嘯，場邊的小弟也旗鼓張揚地為他造勢打氣。

　　『自以為是櫻木花道……』垣志滴咕著。

　　『再摸什麼？還不快過來，洗球小弟。』

　　『阿哈哈……來了來了。』

　　接下來的兩分，羅天成還是如法炮製地用他與生俱來的蠻力奪下。

　　場外的陳浩肢體誇張地擺動著，好像有話要告訴垣志，但圍觀人群的吵雜聲、校園內的音樂和那幫小弟的吆喝聲混在一起，讓他無法聽清楚。陳浩抓著身旁的人貼了上去，想表達某種看法，結果被對方擒拿手，他痛得哀嚎，這一聲垣志倒是聽得非常清楚。

　　旁邊的那個人是凱蔕，湘綾在一旁乾笑。

　　垣志突然明白陳浩的意思，既然羅天成的優勢範圍在籃下，那就想辦法不讓他到籃下。他打算採取終極緊迫盯人的方式，強迫他用射籃的方式來得分，這樣或許會有幾顆籃板球的機會。這一球他壓低身子張開雙臂抵緊在羅天成身旁，全神貫注於他每個動作，羅天成逐漸失去耐心，果然隨意出手，他轉身在得分線外跳投，球擦到籃框後反彈出去。

　　儘管垣志身形單薄，但他的腳步移動速在羅天成之上，他火速向前奪下籃板球，然後立即繞回至罰球線後，射籃扳回一分。湘綾開心的在場外大聲呼叫，垣志開始大膽地想像自己可能贏得這場比賽。他把握住接下來的先攻機會，把持住不切入籃下的原則，運用自己三分射籃的絕佳手感，將比分拉到五比三，只要再一分，他就可以脫離這個荒謬的插曲。

　　這樣的逆轉讓一旁的小弟快要失控，讓湘綾他們欣喜若狂，但李馨禾卻只是低著頭滑手機，好像這場比賽是可以隨時轉台的電視節目，若是這樣，意外促成這比賽的她，何不在當初就否決羅天成的無理要求呢？

　　垣志的思緒被疑惑給干擾，他動作比剛才慢了一些，甚至忘記自己策略，運球到線內想要上籃。

　　『小心！』湘綾突然尖叫了一聲。

　　垣志反應不及，已經被同時跳起的羅天成蓋了一記火鍋，籃球直接殺向垣志的臉上，垣志摀著臉倒坐在炙熱的地板上。

　　一陣急忙的腳步聲止於垣志身旁。『快給我看看！』

　　『是湘綾嗎？我…我沒事……』垣志覺得顏面有點麻痺。

　　湘綾緩緩地拉開垣志的雙手。『你嘴唇破皮流血了，眼睛睜的開嗎？』　

　　　垣志眼皮上像背覆了鉛塊，只能免強張開一條縫，臉龐像是被放在烤爐上，燙得發刺，他抹了濕潤的嘴角，手背上沾染上深紅色的血，舔了一些嘴唇上的傷口，味道像是他第一次偷喝爸爸酒櫃裡的那罐葡萄酒。

　　　羅天成轉著手中的球，蹲伏在他身旁。『抱歉啊，我不知道你比保齡球瓶還禁不起碰撞，還能打嗎？』

　　『還差……』

　　『嗯？』

　　『一分……。』　

　　『是在說什麼？』

　　垣志婉拒了湘綾的攙扶勉強站起，湘綾像是接受到某種意念般地走了回去。他搖搖自己的頭，重新回到了場中央。

　　額頭上的汗水不斷滲入了垣志的眼裡，不止模糊了視線，還有鹽份的刺激。暈眩感讓他無法保持平衡，他完全無法跟上羅天成的步伐，羅天成因此快速地追平了比分。

　　『水，我好渴。』垣志手扶膝蓋，頭垂下喘著氣。

　　『別裝死，快來結束這場比賽，我可是等不及要跟李馨禾手牽手逛街了。』

　　垣志張開嘴巴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想要緩和暈眩帶來的嘔吐感，他步履闌珊的來到罰球線，準備最後一次的洗球。

　　羅天成看來真的等不及了，才來回洗了一次，就直接切向右邊，還故意用左肩撞擊垣志。雖然垣志穩住了重心，但已無力轉身追去，眼看羅天成已經單腳跳起，將球拋了出去。

　　嗶－－－。尖銳有力的哨子聲抓住了在場每一個人的注意力，也讓羅天成分了心，拋球非旦沒進，連框也沒勾著。

　　『Ｘ！快跑。』羅天成一著地時，馬上轉身嚷叫著小弟跟上，往校門口衝。

　　一名矮胖的禿頭教官，拿著警棍追了過去。『擱是你這群企逃仔，麥造！』

　　圍觀的群眾被這股緊張得氛圍給感染了，像是逃離疫區一樣的離開現場，回到操場棚子底下繼續逛他們的園遊會。

　　籃球滾到垣志腳邊，一個大約五六年級的男孩跑了過來，將球撿起。『大哥哥，我覺得你比較厲害。』

　　『謝謝你，這球是你的嗎？』

　　『是另一個帶著像哈利波特眼鏡的哥哥跟我借的。』

　　男孩抱著球回到同伴的身旁，轉身揮手跟他道再見。

　　垣志還有點失魂的狀態，鬥牛就這樣結束了嗎？他摸著嘴巴上的傷口，非常確定這不是一場噩夢。

　　『喔！親愛的弟兄，你還好嗎？』陳浩搭上他的肩，用看小動物的眼神盯著他。　

　　『剛剛難道是你……』垣志知道教官的出現，絕非偶然。

　　『除了我還能有誰呢？』

　　凯蒂踢了陳浩的小腿一腳，陳浩抱起腿來，像跳跳虎一樣的彈來彈去。『別被這個只會馬後炮的人給唬了。』

　　『所以是凱蒂妳囉？』垣志接過凱蒂遞過來的面紙，擦去臉上夾雜汗水及血水的混合體。

　　『怎麼可能是這個冷酷的女……王』陳浩反射性的縮起另一條腿，『當然是最在乎這場輸贏的人。』　

　　垣志心中浮現一個人影，而那個人正好從球場的另一頭走了過來 ，手裡提著小型急救箱。『趕快來消毒還有抹藥吧。』

　　李馨禾拿出棉花球和食鹽水幫垣志清理傷口，垣志搔搔頭，感到有點不自在。

　　『週末想要帶我去哪裡？』

　　『咦？』

　　『拜託別去太陽太大的地方。』

　　『我？』

　　『對，就是你。等一下來我們攤位找我喔。』馨禾離開前，還不忘在垣志臉上摸上一把。

　　垣志沒想到自己竟是李馨禾心目中的贏家，他的心情像是在沙漠中渡過一場風暴後，眼前出現一片綠洲，卻又害怕是座海市蜃樓。

　　陳浩扯著垣志的衣領，強迫他一定要加到的李馨禾line。

　　而一旁凱蒂的正在左右察看，嘴裡念念有詞。『湘綾該從教官室回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