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飛兒

　　明天就是約定的日子，垣志已經連續失眠三天。

　　躺在床上的垣志每次睜開眼就是盯著書桌上的鬧鐘，心裡一直想著怎麼還不響呢？就這樣，他挨到清脆的鳥叫聲在窗外呼喚清晨的時刻。反正也睡不著了，他索性用兩腳將涼被踢得高高地翻身滾下床，然後跑到浴室去梳理盥洗。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有那麼一點色素沉澱在眼睛周遭，但青少年的體能不就是行經在攀向高峰的路段，這點小小失眠造不成一點威脅，照樣還是能帶著笑容迎接今天的曙光。

　　垣志約了陳浩八點在聖德女中附近的晨之美早餐店碰面，他幾乎提前了快一個小時到，於是他先跟店員點了一杯咖啡牛奶和一份培根蛋餅，順手拿了報架上的娛樂版和體育版報紙，挑了最深處的雙人咖啡圓桌坐下開始靜靜地閱讀。報紙看完後，他拿起手機瀏覽網路上許多的奇聞軼事。

　　垣志專注時，總會忘記時間，甚至沒有發現陳浩已經端著點好的餐點站在他面前。

　　『會不會太誇張，園遊會又不會放你鴿子。』陳浩掃開垣志吃剩下的空盤與紙杯，再用卡啦雞腿漢堡、帶皮薯條、無骨雞塊和百事可樂佔滿了整張小圓桌。

　　『早起習慣了嘛。』垣志抽了一根薯條塞到嘴裡。『你是剛參加飢餓三十回來啊？點一堆炸物不怕肚子更大。』　

　　陳浩將整包薯條抓了過去。『少用我的肚子扯開話題，我看你八成興奮過度，滿腦子想著那些美少女的畫面到失眠吧？』

　　『少說一點，趕快吃，免得遲到。』

　　『張垣志同學，還有半個小時才開始耶。』陳浩將手中的漢堡高高舉起，『我敢發誓，園遊會的舉辦人要是看到你這麼支持捧場，一定會感動的為你頒發榮譽獎旗一只。』

　　垣志每隔五分鐘就看一次錶，陳浩被迫囫圇吞棗地嚥下早餐。還有十分鐘才開場，他硬拖著陳浩來到聖德女中校門口。

　　校區的右手邊是警衛室，有一名警衛正在擺設橘色三角錐，來限制部分通道來禁止機車通行，左手邊的紅色磁磚圍牆上刻著屏東市國立聖德高級女子中學金色字樣，有種神聖莊嚴書道院的感覺。今天最引人側目的應該是豎立校園入口處的彩色拱型門，在校園內播放的水晶音樂的襯托下，讓垣志想起小學戶外教學到主題樂園的畫面。

　　不管男女老少都陸續湧入了校園，當中不乏跟他們一樣年紀的青少年，有一群穿著街頭潮流服飾的少年和身穿短袖衣褲的女孩，一路嘻笑打鬧的從他面前走過，垣志試將帽子反著帶，讓自己看起來可以多一分潮流的味道。

　　校園裡的音樂突然被切換成時下流行歌，垣志不管陳浩的阻止，開始隨興哼唱。走到活動場地時，有許多紅白條紋的棚子將操場劃分成三等份，再依年級區隔開來，垣志翻閱從警衛室拿出的小冊子尋找湘綾所在的二年級區域。找到方位後，他發現要進入棚內，只能用推擠的方式，而且絕不能有半絲猶豫，否則只有被他人推擠的份。

　　垣志受不了空氣中充斥著各式各樣的味道，茶葉蛋的滷香味、雞蛋糕的奶油香、金桔檸檬的酸甜香氣，還有人群被地面冒起的熱氣薰得一身汗的酸臭味，跟知名觀光夜市沒有兩樣。陳浩每經過一攤有興趣的小吃就會佇足察看，垣志嘆氣扯著陳浩的衣服往前，他懷疑陳浩的胃是個無底洞。

　　擠了十多分鐘才來到通道的中段，後段傳出人群的躁動的聲響引起垣志的好奇心他拉著嘴角涎著口水的陳浩不停在夾縫中鑽來鑽去，終於到達躁動的地方，人潮似乎包覆著某個攤位，攤位上方的支架上掛著二年六班的看板，上頭貼著一張制服少女展開雙臂的漫畫海報，空白處用馬克筆寫下讓人想一探究竟的標語：

　　讓愛傳出去，擁抱做公益只要30元。

　　他墊起腳尖看見了李馨禾，她今天穿上聖德女中的制服後，更加顯現出她校花級的稱號，不過她臭著一張臉摳著自己的彩繪指甲，完全無視於她身旁的女同學正在和一名背影魁伍，理著三分頭的黝黑男子爭辯。

　　『我再說一次，最多就只能輕輕的擁抱一下。』女同學一臉不悅地擋在攤販長桌前。

　　『我出十倍的錢做公益，親臉頰一下而已，這麼小氣幹嘛！』

　　『既然想做公益就請照著我們的規則走。』

　　男子轉過身對著圍觀人群鼓吹，『台灣是個民主社會，問問現場的各位，贊成我提議的，可以鼓掌一下嗎？』

　　圍觀看好戲的人竟然全都拍手叫好，垣志覺得這名男子的舉動太過囂張跋扈，但又不知該如何幫忙解圍。

　　『老師是不是教過要少數服從多數啊？』

　　『羅天成，非得要讓全世界知道你的死纏爛打嗎？』李馨禾兩手交叉在胸前，打破沉默。

　　『跟你說過我臉皮很厚的。』

　　『今天我可終於領教到了。』

　　垣志對於他們之間的對話，揣測兩人必定認識，但他毫無頭緒是怎樣的關係，只覺得這樣單純美好的園遊會怎麼可以被這個叫羅天成大塊頭給汙染了，他雖然想上前制止，但身材的差距讓他畏縮了。他轉頭想尋求陳浩的協助，卻發現陳浩在對面攤位買珍珠奶茶。人群又再次喧嘩，這次他墊腳什麼也看不到，索性擠到第一排，他無法置信湘綾不知何時鑽到裡頭，雙手插著腰，站在羅天成面前仰著頭瞪他。

　　『我們學校不歡迎你，請你馬上離開。』

　　『你誰啊？很嗆喔。』

　　『再不走我就去通報教官室！』湘綾個頭雖小，但正氣指數破表。

　　『我好怕喔，這樣不就好棒棒。』　

　　羅天成身邊的一班人開始叫囂，而他似乎是這群人的頭頭。其中一人冒出來推了湘綾一把，湘綾重重跌坐到地上。

　　垣志馬上認出那個人，他是當天在超商起衝突的少年，看見湘綾被如此對待，他身子激動地往前傾，要他踏出去時，稍微的遲疑一下，他沒把握可以同時對付這麼多人，難道沒人去通報學校老師或教官嗎？還在想的時候，後面迎來一鼓作用力將垣志推了進去，他整個人不偏不倚地撞向羅天成，兩人一起倒在地上。

　　垣志迅速翻身，『誰啊！好痛耶。』

　　『是…是後面的人推我的。』陳浩一臉無辜，嘴巴開開，門牙齒縫裡還卡著一小搓珍珠。

　　垣志趕緊站了起來，並去攙扶起同樣跌在地上的湘綾想要快速離開現場，但羅天成的小弟；那名少年好像也認出了垣志，他用身體阻擋了垣志的去路。

　　『這場景該用什麼成語來形容呢？』少年摩拳擦掌。

　　『再不見，掰掰。』垣志拉著湘綾往反方向走，羅天成和他的小弟們築成另一道牆。

　　『是想英雄救美嗎？白色弱雞。』羅天成調侃膚色白皙的垣志。

　　垣志緊張到語塞，看看手肘微微擦傷的湘綾，再看看攤位內的李馨禾，她的神情與剛剛不同，有種醒來的感覺。他盡力克制自己顫抖的嘴角，『為…為難女生，你…你們這…這樣算什麼男人。』　

　　『你叫個屁，不爽釘辜支啦。』少年擺出一副不可一世的臉。

　　『要就比真實力，一對一籃球鬥牛敢嗎？』身旁的湘綾語出驚人，『垣志你可以吧？』垣志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湘綾要下鬥牛戰帖，支支吾吾無法言語。

　　小弟們聽到如此挑釁的言語，全都暴跳如雷。羅天成倒是冷笑了幾聲，『好啊，李馨禾你覺得呢？』

　　垣志現在就跟坐錯車一樣焦急，他不知這班車將會何時停靠。而李馨禾現在變成操縱行駛方向的車長，她鼓起臉頰想了想，『好像很有意思。』

　　『好！』羅天成中氣十足地鶴唳一聲，『比輸贏總要有獎賞。』

　　『獎賞？』垣志感到迷惑，他只覺得可以毫髮無傷的脫身就好。

　　羅天成瞇起眼睛盯著李馨禾短裙下的長腿，『妳覺得獎賞是什麼呢？』

　　『你若真的這麼有自信會贏，我倒想聽聽看你想要什麼。』

　　『能夠跟妳單獨約個會，這獎賞妳給的起吧？』

　　『就賭你贏不了！』湘綾又替垣志發下豪語。

　　眾人將眼光聚集在垣志身上，他覺得口乾舌燥，雖然他平常喜歡打籃球，也常課後和同學練球，但對方的一切他毫無所知，球技如何？不會是體育班的吧？球風呢？看樣子是爆力型的吧？樣子跟熊一樣，大概拐子幹的超兇。

　　旁人開始議論紛紛，垣志自知騎虎難下，想臨陣脫逃也絕對會被這幫人圍剿。陳浩這傢伙還真是毫無用處，需要支援的時後竟然還大口嚼著珍珠。

　　 垣志開口向陳浩喊道，『還不快去找一顆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