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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巨型的墓園儼然已經成為廢墟,有多少年沒有人來掃墓了,雜草高到淹沒每個斑駁脫色的墓碑,甚至有些墓碑已經崩解。黃色的、藍色的、紅色的、青色的符紙飄落在每個掩埋棺木的沙丘上,或是每個被踐踏過的角落,現代的人們這麼容易就忘記以前的習俗嗎?風再次颳起,風聲就像是先祖先烈們的哀嚎,哭喊著被遺忘。

  絕對沒有錯,這的確是我陪阿爸帶亡者出山時舉行儀式和掩埋棺木的那座墓園,當時我搭著藍色發財小貨車,從某條我已經無法憶起的蜿蜒小徑來到這,本來我潛意識裡早已經設定要消除這一切,因為,阿爸要我做的,我一概都想反抗,可是這只能騙得了自己,卻騙不了腦細胞。

  墓園大如一座主題遊樂園,這裡似乎長年有失照顧與整理,許多被遺棄的垃圾也四處可見,要找到躲藏起來的小蘑菇難度又更高了,無論我怎麼呼喊他的名字,就是沒有任何回應。

  我一定也是一位不被他認可的父親吧,人們常說血脈相連,血液裡叛逆的基因真的是不可逆,我怎樣對待阿爸,他怎樣對我,現在也算是自作自受。

  沿著墓園路口的路往下走了好一回,竟發現行為舉止都很出乎常理的那一家人的車子,它竟然就在停放在這墓園,一旁有棵老樹,它繁茂的枝葉像把撐開的傘遮蔽著那台車免於雨水的沖刷。

  他們是如何到達這裡的?想必有其他們熟知的出路,找到他們應該就可以順利離開這個鳥不生蛋的鬼地方,我望進玻璃車窗,裡面一個人影都沒有,難道一起去掃墓了?

  我可以聽見洩洪的聲音從某處傳來,根據久遠的印象,這附近是沒有水庫的,我想應該是大武瀑布吧!依稀記得小時候與阿爸完成法事後,我都會去瀑布那裡打水漂,順便脫下鞋襪坐在一旁的岩石上,讓腳泡進山泉水裡,讓冰涼的水流治癒我兩條腿痠死人不償命的自由基。

  搞不好在那可以遇見那家人,甚至是小蘑菇,我順著水聲找尋記憶中的瀑布位置,隨著水的衝擊聲越來越清晰,毛細孔也越感受到濕氣,瀑布就在距離約百尺外,我看到了不斷下墜的白色水鏈,它直往潭裡衝,被地心引力牽引而去,大海在哪,那就是它一生中唯一的方向與目標。

  走到岸邊某處,我發現兩雙女用童鞋,小雙的紅色,大雙的是黑色,是那戶人家孩子的嗎?只不過我沒見到任何孩童戲水的身影,瀏覽整片水面,很悲觀的猜想難道是溺水了嗎?我搖搖頭賞自己一巴掌,『烏鴉嘴,呸!』水中又沒有人在掙扎或是任何異相,但我察覺靠近瀑布右手邊的水混雜著暈染開來的土黃色泥沙,總覺得事有蹊俏,我繞過去,大喊:『有人在這嗎?』

  『在這裡,快來!』這時靠近潭中央的水面出現了不尋常的浪花,我毫不猶豫的脫下鞋子跳到水裡游過去。

  抵達中央位置時,浪花無故消失了,在水中央載浮載沉,耳裡只聽見瀑布向下衝擊水面的啪啦啪啦聲,我一邊用抬頭蛙式一邊環顧四週,再喊了一次:『如果是在玩憋氣,別再玩了,趕快出來。』

  話才說完,剛剛在岸邊的其中一雙紅色童鞋,突然從我面前浮了上來,我因驚嚇嗆喝了好幾口水,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想要儘快游回岸上,但受傷的那隻腳卻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纏住,死命地想要用力把我往下拉,導致於我整個人陷入水中,水底深不可測,水潭裡的泥沙遮掩了視線,我無從得知是什麼東西困住了我。

  慌亂中我只能不斷亂踢,肺裡的氧氣就要消耗殆盡,死神已慢慢逼近我,危急之際,我在心中開始不段複誦著六字箴言,並奮力地用另一隻未受傷的腳踢過去,順利掙脫後,我趕緊划水向上,冒出水面那一刻,我吸了好大一口氣,強烈感受到氧氣的可貴。

  我頭也不回的急速游回岸邊,撐坐在岩石上,上氣不接下氣,瀕臨死亡的恐懼情緒久久揮之不去,我瞪著來時的岸邊,兩雙童鞋都不見了,而水中央果然還漂浮著那雙紅色的童鞋,『不可能的,一定是我下去的時候有人丟的,人跑去哪了?』

  我側躺而下,想要閉上雙眼休息,就在此時一雙腫脹腐爛的手冒出水面,像是找到遺失物品一樣,將紅鞋抓回深深的潭底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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