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飛兒

     一隻黑色底白色斑點的蝴蝶飛過我倆的中間，小蘑菇在蝴蝶振翅飛過他的臉龐的剎那，恢復成原本的樣貌與神情。

　　『咦，我不是被綁在木樁上嗎？』他先是納悶的活動手腳，彷彿這一切都與他無關，他側眼看了一旁昌仔的屍體，接著緊抱胸口渾身顫抖，說：『爸比，這噁心的怪物死了嗎？』

　　實在難以理解，也想不透附身在小蘑菇身上的這個靈的目的是什麼，為何總在危及之時出現，卻又在事情結束之後驟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不是……對、對，剛剛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制伏了他，你看我滿身傷痕累累。』我說。

　　躺臥在一旁的昌仔，身子底下已經流出一灘紫黑色血泊，濃濃的硫磺刺鼻味漫佈在空氣中，我用腳尖輕輕觸動他，測試他是否還有生命跡象，確認他一動也不動才鬆了一口氣。

　　『爸比，我覺得好餓喔，而且又好冷。』小蘑菇挨近我要取暖，他碰到我的手時，因為傷口疼痛瑟縮了一下。

　　『還好嗎爸比？』他憂愁的看著我身上的傷口。

　　我單手將他擁入懷裡，說：『我沒事，真的，只要你沒事，我怎樣都沒關係。』

　　『我還以為爸比一點都不愛我。』豆大的淚珠在小蘑菇的眼眶裡打轉，然後像流星下墜般的滑落。

　　我輕撫他的頭，『好啦！別哭了，這件白襯衫上都是噁心的紫色血漬，如果再加上你的鼻涕，那就真的徹底報銷了。』

　　『反正你那麼會賺錢，再多買幾件就有了。』小蘑菇挖苦道。

　　『我今天就把自己給炒魷魚，我賺飽賺夠了，這樣的爛工作就留給其他人做吧，我現在可是想要多陪陪我家的小蘑菇。』

　　小蘑破涕為笑，『那之後我要賺夠你的時間。』他使盡吃奶的力量要攙扶我起身，但我全身上下都是擦傷、瘀血、挫傷等等……已經分不清哪邊輕傷哪個重傷，這讓我光起身就像初生之犢要立刻學會站立一樣耗費時間。

　　『謝謝你，辜士口小朋友。』我好不容易站定。

　　『不客氣，辜德武大大。』小蘑菇做出敬禮的姿勢。

　　天色幾乎就要全暗，剩下眷戀這片天的一些微光死撐著，我們往那片林子的來時路方向離開，這時後面傳來昌仔苟延殘喘的笑聲，他笑得有點噎著似的，然後咳嗽幾聲，接著說：『你們以為這麼簡單就可以離開這裡嗎？』

　　我的心一沉，喉嚨嚥了口水，心想這不可能，我鼓足勇氣回眸，昌仔正慢慢的像個機器人似的站立起來，他把天靈蓋的瑞士刀咻一聲就抽了出來，一隻黑色烏鴉嘎然飛過，昌仔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消失在我的眼前，在我毫無防備之下，我已經雙膝跪地，我的右小腿肚上被插入那把染上髒血的瑞士刀。

　　昌仔強行擒起小蘑菇，就像老鷹抓住了小老鼠，無論小蘑菇如何掙扎踢打，都無法掙脫，他單手擒著他往懸崖邊走去。

　　『給我站住，你要做什麼！』我體力已經耗盡，卻還想竭盡所能地阻止，我在地上只能如蝸牛般緩慢地匍匐前行，昌仔停在懸崖邊緣，我絕望的望著他的背影，他正在用手指點算時辰，突然間，我覺得這個畫面似曾相識，他觸動了我深層的記憶，我既期待又害怕自己心中的揣測，待他轉過身來後，昌仔的雙眸就如橘紅色的火焰，就要燃燒起來，青筋血絲滿佈的臉，血管似長形蟲般在臉頰蠕動。

　　而那張五官，不是昌仔的，而是……我死去的阿爸。

　『武啊，是我。』阿爸不用開口，聲音直接送進我的耳裡。

　　這低沉威武的聲音是如此熟悉，只是我怎能料到竟然就是自己的阿爸。

　　『為什麼是你！？』我想用餘力吶喊，但聲音卻是薄如氣絲，我悔恨地搥著地面。『所以從以前一切跟小蘑菇有關的靈異事件都是因你而起的嗎？』

　　小蘑菇繼續用手腳想要搥打阿爸，『你不是說過不會傷害我爸比的嘛，為什麼要傷害他！』

　　阿爸用雙指點擊小蘑菇的印堂，唸了一串咒語，小蘑菇雙眼雖睜開著，但隨即陷入呆滯狀態。『沒錯，辜士口，我的孫子，從幼稚園就看得到我，憑藉我的力量，我可以只讓他看見，等他長大更為懂事，趁你跟他關係並不好的狀況下，我以他能夠有個訴說心事對像為條件，與他約定絕對不可以告訴你，不然他的爸比就會有生命危險。』

　　『我有犯了什麼滔天大罪需要勞駕你這位大師來傷害我們父子？』我既詫異又憤怒。

　　『我們辜家代代都相傳著陰陽眼的能力，但自從你開始，我們家族的能力就開始被遺忘失傳，只因為你對家族的反抗與叛逃，以及觸犯了詛咒。還記得那位小姐，秀華，說過什麼嗎？』

　　『那種瘋子說的話我哪記得。』

　　『你還是一樣我行我素，覺得別人都是地獄，尤其是我。』

　　『等一下……你該不會是指祭祖這件事情吧。』我突然想到，秀華在車子那裡提到的詛咒。

　　阿爸嘆了一口氣，說：『在陰間，沒有子祠祭拜的靈，最後都將成為怨靈，尤其是還被後代怨恨的怨靈更加無法超生，最後將會成為惡靈。』

　　因為我的緣故，阿爸變成了他生前對抗的東西？我心想。

　　阿爸繼續說：『除非有人承接我的怨念而死。』

　　『不然呢？』我問。

　　我又再一次看見阿爸那嚴肅又充滿銳氣的視線，盯著我說：『我就會永世不得超生，而辜家的後裔一個都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