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飛兒

不同的事

　　手機鬧鈴開始大吵大鬧起來，規律地震動讓人惱怒，Ｚ賴在被窩裡，心不甘情不願地伸手去撈，搆了半天都摸不著，一不小心打翻了星巴克的水壺，杯蓋沒轉好，灑了滿桌子，很快地從桌沿流下來，也濕了一地，他踢開棉被，撐坐起來，兩眼迷濛，他抓起眼鏡戴上，跳起來將鬧鐘按掉，扶正水壺後，嘆了一聲氣，脫掉上衣，擦拭掉這場小水災。

　　他鑽回溫暖的被窩裡，儘管他知道有些事必須做，但他今天卻覺得自己無法再貫徹那些枯燥乏味的每一天，他選擇繼續睡個舒舒服服的回籠覺。

　　當他再度睜開雙眼時，整個人覺得精神飽滿，眼前的一切像是被擦拭過，乾淨又明亮。Ｚ將枕頭立起來，靠躺在床頭櫃上，靈活的兩顆眼球游移整間臥室，最後落在電視機頂端的木製小鐘，上班時間已經快超過，就算他直接衝出門也無法準時到達。焦慮感今天與他無關，荒唐的想法倒有一個，繼續睡。

　　全勤的Ｚ只有在生病時才請假，休假像是遠在極區的極光，與他無緣，誰能給他一個可以說服老闆的理由，或者說，說服自己的理由。

　　但想休假本身不就是一個最好的理由嗎？

　　呆坐放空什麼都不去想，這樣倒挺好，此時此刻，他甚至從來沒感覺過這麼好。時間分秒過去，早已過了打卡時間。

　　手機如用盡全力哭泣的嬰兒，使力地嚎啕震動，不知響了多久才停下來，過沒多久，手機又再次響起，過了一陣子，又停下來，反反覆覆不下數次。Ｚ將頭埋進枕頭堆裡，想要忽略這件事，他甚至大喊：『夠了！』

　　手機不在響的那一分鐘裡，他又突然滿心愧疚，他開啟手機螢幕，已經有十五通未接來電，而現在他已經遲到半小時。當他猶豫是否要回撥時，Ａ同事傳來一則訊息：

　　天啊！你到底人在哪？趕緊回電，同事們很都很擔心你，還有啊，我沒聽過老闆罵髒話，你成功激怒他了X-S。

　　他能有什麼安危？還不是擔心工作太多無人分擔？Ｚ切掉訊息。

　　一則新訊息又冒出來，老闆親自傳來的，Ｚ雖猶豫，卻還是手指微顫的點開：

　　看你平日表現優良，怎麼今天卻反常沒進公司，有什麼急事或困難嗎？早會就快開始，儘速回電。

　　其實他說不上自己有什麼困難，只覺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青春已悄然來到尾聲，卻不曾實現自己想做的事情，但說穿了，那些事做了又如何？他真的想要知道自己該為何而活，他多希望自己什麼都不懂，當個笨蛋或傻子也好，總之，思考若有開關，他恨不得斷掉電源。

　　嗡––嗡––手機收到老闆的第二封簡訊：

　　警告你，再不回電，今天你就準備收拾行囊，明天回家吃自己。念在你對公司略有貢獻，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請潔身自愛，好好想想！別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

　　他一直都在害怕後悔與渴望轉變的縫隙來回踱步，始終無法脫身，他立刻撥打電話給老闆，電話在秒速間立即接通。他還未開口說話，一連串高分貝的尖銳斥責聲正凌遲他的耳膜，他也只是一直無語地聽著。

　　『怎麼，啞巴不會說話了嗎！？』有別以往的溫吞，老闆確實氣急敗壞。

　　他嘆了口氣，說：『我覺得自己啞了，眼睛也瞎了，我甚至心也死了，老闆，我是不是病了？』

　　『胡扯瞎扯！有病就請假去看醫生，搞什麼失蹤啊！』

　　對，他要去看醫生，但要看什麼醫生？醫生怎麼能知道他腦子裡在想什麼？有好多情緒與憤恨不是文字可以表達的，有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是不是自己。他絞盡腦汁想擠出一些文字想對老闆解釋，最後他只能更加無力的吐出一些話語，『我是病了，但我跟著這生病的世界一起同進退，這個世界正被利益撞擊，滿是裂痕，很快就隨之四分五裂，你可以毀掉我在社會上的符號，但抹滅不了我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