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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坡面上巨木林立,每一株都像是森林的守護者,據守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儘管外觀受盡日光曬、風霜殘呈現老化皺褶的樣貌,依舊是厚實而難以催毀。但季節是如此強大,秋天一到,樹幹上的葉片必然循著地心引力,慢慢墜落,轉化成瀕臨垂死的樣貌。

 

  細雨沙沙洗刷這片森林,大量的水氣在空氣中凝聚成一層厚重的白煙,懸掛在任何眼神所及之處,白煙背後的所有一切若隱若現。

  悖逆地心引力的裊裊濃煙從我的車子逃逸出來,車頭撞擊已經扭曲凹陷,冷若冰霜的雨水正帶走我的溫度,我還張的開眼,還好沒連我的生命也一併帶走。

 

  全身上下已濕透,血水與雨水交融染滿車內的座椅,所有的氣力似乎被撞出了體外,我顫抖著解開安全帶,探索身上還有感覺的每一個部位,有一些皮肉傷,體內疼的還有嚴重的內傷。

 

  『爸比,你醒了阿?』後座的小蘑菇說。

 

  『哎呀!我的蘑菇,你還好吧,沒事吧?』我回魂轉頭關切。

 

  『我很好啊!』

 

  後座的小蘑菇奇蹟似的只受到輕微的擦傷和驚嚇,這機率已幾乎是神蹟,難道有什麼未知的力量在保護著他?

  車子卡在兩棵緊密生長的樹幹中間,阻止了死神立刻帶走我們的性命,我們想盡辦法從爛鐵中爬出了車外,兩兩相視後竟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是悲極生樂嗎,我也不懂這是哪來的情緒,也許是兩人狼狽的可笑。

 

  這緩坡也是能夠活命下來的關鍵吧,再陡峭一點,或許就一路通往陰曹地府去。這片坡面都是巨大的樹木,有些垂掛了厚重的鬚根,大部分的雨水都被擋了下來,只有縫隙間匯集而成的雨滴不斷滴滴答答打在我們的身上,老家那磚瓦屋頂也像是這樣,逢雨季或颱風,阿母和阿爸忙著用臉盆、水桶,或是任何可以承接的容器來避免屋內鬧水患,有時候一忙,整晚都別睡了。

 

  口袋、車子還有公事包裡都找不到手機,應該是在車禍中噴發到某個方位去了,完全與外隔絕的狀況下,無法立即連繫任何救援,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往上坡走,上頭一定有路,然後沿著路無論往哪個方向,總會有辦法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的。我返回車上拿出必要的物品塞進黑色後背包內,也囑咐小蘑菇背上他的小包包,讓他走在前頭,我壓後以策安全。

 

  山上的土壤在吸收雨水後變得非常軟爛濕滑,我們只能用狗爬式並抓著四周較為堅韌的野草植物來行動,漸漸地我們回到了原本的道路上。不過這時路上已經被散落一地的土石給砸的滿目瘡痍,回頭路已被癱瘓,我們被迫只能往上求援。

 

  走了好長一段路,還是不見一點人煙,只有路旁一些我叫不出的爬蟲或是鳥類探頭望著我們做為不速之客的父子,好在雨勢慢慢停歇。

 

  小蘑菇突然停下腳步,說『爸比,前面好像有東西走過來耶。』

 

  『怎麼啦,怎麼突然停下來了。』

 

  『好多好多……』小蘑菇聲音顫抖。

 

  一群飢腸轆轆,露出尖銳牙齒,口水不斷沿著嘴巴淌流而下,眼神充滿血絲的一群野狗正對著我們虎視眈眈,看來我們被當成美味的一餐了。

  『快跑啊!』我扯著小蘑菇往回跑。

 

  野狗眼看我們死命地跑,進而激起牠們的是弒殺野性,全速追殺我們。

 

  『爸比!我的腳好痛。』小蘑菇往前撲跌而下,剛剛的車禍雖然沒有造成太多皮肉傷,但腳踝應該是扭傷了。刻不容緩,我揹起他繼續狂奔,但體力漸漸透支,身上背負著另一個重量,我的體能也快速消耗,野狗很快地追上,並且採用包夾的方式困住我們。

 

  每隻狗看上去都像剽悍的狼,餓得失去理智,我退向路邊的緩坡,下方又是一片茂密的樹林,此時此刻我並沒有太多思考的時間了,我一轉身就往樹林滑坐下去,但那群野狗卻像被設了結界一樣,沒有跟上,只在路邊對我們瘋狂的叫吠,有幾隻還開始咿嗚嚎叫起來。

 

  滑到底端時,我向上看那群狗,牠們停止了所有舉動,不斷狠盯著我們,這段滑坡其實牠們可以輕易地下來,但牠們眼裡剛剛的惡氣卻慢慢轉化成恐懼,突然一聲悶雷,大風颳起,將整片樹林吹得呼嘯悲鳴,像是有人吼叫滾出去,我緊抱著一株大樹,穩住不被吹倒,而那群野狗開始夾著尾巴逃離現場。

 

  風停了,我們身上黏著許多葉子和泥土,十足的狼狽,我開始後悔當初不應該答應老闆這件事的,我甚至不應該在這間血汗工廠上班,還連累了我的孩子。

 

  小蘑菇像是發了什麼,抓著我說:『那裡好像有個小洞。』 

 

  那個洞看得出來是人工挖鑿而成的,我走近洞口觀察,發現另一端有一顆亮點,或許是另一條出路。

 

  小蘑菇站在我後方,壓著我的肩膀,毫不猶豫地說:『走吧,好久沒來了。』

 

  我背脊一涼,想著:『你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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